最近美國的抗疫首席專家 Dr. Fauci 陷入不小的麻煩：美國的媒體依照法律請求，取得他從去年開始擔任指揮官後上千封的電子郵件。裡面有些信件提醒他，新冠肺炎疑似為人造病毒。但 Fauci 似乎從未向公眾示警，而是在長時間中都表示，新冠肺炎病毒應該屬於自然界的產物。
動見觀瞻的包袱
由於 Fauci 一直以來對人造論不置可否（事實上，科學界目前的主流意見也「不」認為新冠病毒屬於人造），有封來自與武漢病毒研究所關係密切的人士，去信感謝他對於病毒自然論的背書，這一切在近期都引起了美國新聞和社群網站的熱議，Fauci 也因此必須不斷受訪澄清，甚至改口說他「不相信」這種病毒是自然產生的，並表示支持進行調查。
對 Fauci 最為露骨尖銳的批評，就是他涉嫌隱藏並淡化新冠病毒屬於人造的可能性。但這個控訴有沒有道理呢？前面提到，目前科學界主流的共識認為，新冠病毒不太可能屬於人造，主要的依據是去年不少研究對病毒序列以及演化的分析。
最有趣的是，剛剛說到寫信提醒 Fauci 新冠病毒可能屬於人造的老兄，名喚 Kristian Andersen，是一位在加州的教授。他首先注意到新冠病毒有著一小段不太尋常的序列。然後他經過更進一步的分析，在頂級期刊 Nature medicine 上發表了重要的論文，結論是：... 經過更進一步仔細的分析，他認為新冠病毒完全可能來自自然發生。
主流科學家在想什麼？
有些人可能會問，為什麼這些人立場變來變去，是否有什麼人在背後影響它們？其實科學界就是如此，大部分的科學論證都是有正有反，隨著新的發現誕生，哪邊證據更充分，科學家就會相信哪一邊。尤其 Andersen 發表的論文是在國際知名的期刊，不僅審稿極為嚴謹，萬一有明顯偏頗不端，也逃不過後續的同儕評論與爭議。立場或許可以被影響，但這篇論文以及論證的過程，是不可能瞎掰的。
後續還有幾篇重量級的論文（可參考這篇，以及另一篇），也對於新冠病毒的起源提出相對合理的解釋。如果把時間尺度放到千年萬年以上，在自然界歷史，類似新冠病毒的事件其實不太罕見，要推翻這些論述，證明它來自人造，這種大膽的推論需要超乎尋常的證據，這也是科學界的標準共識。
所以到這邊，不論 Fauci 出於什麼角度認定新冠病毒應屬自然發生，他都站得住腳。而且連當初寫信「吹哨」的 Anderson 都勇於挑戰昨日之我，至少就這件事實在沒什麼理由挑毛病影射他對某國有包庇嫌疑。然而我們也知道，新冠病毒的起源不只是科學問題，更是政治問題。
在今年的 Nature Medicine 期刊，來自喬治城大學的病毒學家 Angela Rasmussen 提到，由於美國前總統川普與國務卿龐培奧對於病毒人造論的聲明，不少美國的相關研究都被政府終止經費支援：她認為原因主要是來自這些機構在去年所做的結果，都直接或間接支持了病毒自然起源論。而她本人甚至也遭到了威脅與人身攻擊，因而她在期刊上非常沉痛的說明這些事。
我們看到這也只能感嘆，新冠病毒由於牽涉了太多人命以及對於中國的立場信念問題，無論真相為和，至此已經很難用純粹科學的角度評論了。Fauci 與其說真的做錯什麼，不如說他承受了支持川普民眾的不滿。
爭議再起，餘波不息
到這邊故事就完了嗎？還沒有。目前美國民間與政壇因為這個事件，開始又引發了對於新冠從實驗室洩漏的劇烈討論（lab leak theory）。我搜尋了近期學術界是否有新的觀點，還真的被我找到了。
一篇兩個月前才刊登在 Environmental Chemistry Letters 期刊的編輯回顧：Should we discount the laboratory origin of COVID-19? （我們是否能忽略新冠病毒的實驗室起源？），進行了對於至今文獻的詳細分析與批判，直指新冠病毒非常不可能來自自然界。
整篇論文大致的論點有三個：首先，新冠病毒的自然宿主目前成謎，無論是蝙蝠或穿山甲都有足以反駁的依據。第二，新冠病毒的基因存在一個非常特殊的結構稱為 furin-cleavage site，這在它的近親中都不曾發現，此外新冠病毒產生高致病力的關鍵變異，根據電腦模擬難以自然發生。第三，反駁新冠人造論的證據之一是：新冠病毒的構造並非目前病毒學常用的重組架構；然而作者認為，依照現有的技術完全可以用另一套方式建構此病毒，不需要利用現有公開資料庫的資源。
雖然論證非常精彩詳盡，但對我僅僅具備基本分子生物知識，不是病毒學家，看起來都相當吃力。我想強調，無論最終真相為何，科學的論證到這個地步都非常專業，不是一般人有辦法評論，更遑論從政治立場去判斷事實了。
話說回來，公眾對這個話題重燃興趣，加上美國政府下令調查，有助於對這個議題更深入的了解，從正面角度來說，或許能讓我們對於未來類似的危機有更充足的準備與良好的應對。
讓我們一邊抗疫，一邊靜靜的看這齣戲如何演下去。
